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舟舟40岁了,一年仅演出5场

2018-04-03 08:53:14 来源:钱江晚报

舟舟40岁的生日会。

舟舟40岁了。

他是唐氏综合征患者,年龄已经无可辩驳地写在脸上,眼角的数条细纹、额角垂下的一缕白发,像很多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。他也有了啤酒肚,时间赶不上脂肪囤积的速度。

78岁的父亲胡厚培有时看着儿子的背影,会心想:“呀,儿子也老了。”

那条多余的、可恶的21号染色体让舟舟的身高与智力停留在孩子的样貌,却让衰老来得更猛烈更残酷。

1998年,时任湖北电视台纪录片编导张以庆一部《舟舟的世界》之后,舟舟被冠以“天才指挥家”的头衔。名利、关怀、机遇纷至沓来。20年过去,从巅峰时一年168场演出,足迹跨过海洋遍布几大洲,与施瓦辛格牵手走进人民大会堂,舟舟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。

他感觉到落寞,指挥棒与燕尾服被压到箱底。现在,他栖身于深圳一家残疾人艺术团,去年的演出只有五场。

带着广告的生日会

4月1日,舟舟的房间摆着一小束鲜花,这是住在舟舟隔壁的好朋友送来的。他也有智力缺陷,家人怕他走丢,在他手臂纹了个手机号码。

舟舟有段时间没见到好朋友了,连声说着“想你”。

这天,父亲和他陆续接到许多祝福电话。路虎、捷豹以及别的一些豪车开进艺术团所在的低山村小院。

一个女性企业家公益组织负责人,捧来扎着蝴蝶结的礼盒,她当场拆开,里面是一件亮黄色的POLO衫。在一群聋哑姑娘的簇拥下,舟舟走进排练厅。舞台右侧,一个六层的大蛋糕散发甜蜜香气。

一家营销机构创始人,联合残疾人艺术团团长肖唐生,为舟舟筹划举办40岁生日会。来的有深圳一些爱心企业的员工、公益组织的代表。肖唐生邀请他们上台合影,他们争着把红包塞给舟舟,舟舟也清晰地说着“谢谢好心人!”

生日会还临时增加了广告。一个中年男人上台,邀请舟舟抡起铁锤,猛砸他们公司生产的头盔,以示质量可靠。

胡厚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。因为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,38岁“老来得子”的他,一度把儿子的出生视为上天恶意的玩笑。

出名时,舟舟的生日排场更大。胡厚培说,十多年前,在武汉一家汽车厂演出时,主持人推来大蛋糕,几千名观众齐声合唱生日歌。

但现在,相比枯燥沉寂的日常,生日仍是一件喜事。“他喜欢过生日,很早就开始念叨了。”胡厚培说。

曾患重病搬到深圳

胡厚培和舟舟住在艺术团的二楼。里面有两张双人床,简单的桌椅、一张被烟头烫得伤痕累累的塌陷的沙发,地板上散落着瓜子皮和烟灰,还有几盒米饭。

舟舟的床头柜堆放着大包装的碳酸饮料和薯片。他坐在床边看电视,拧开猛灌一气。

胡厚培不止一次抱怨这里太偏僻,也对团里颇有微词,觉得他们不懂市场,也不尊重艺术规律,舟舟至今已经有几个月没领到每月17000多元的工资了。

2016年进入艺术团,是朋友牵线,也恰逢舟舟重病。

当时,舟舟一直喊着胸疼。到北京一家知名医院检查后,专家说,病很重,可能“活不过九个月”。

胡厚培一下子懵了。他倾家荡产也想给儿子治病。

此后,他带着舟舟来到空气环境更好的深圳,一边积极治疗,很幸运的是,十个月后,舟舟的病基本痊愈了。

胡厚培说:“可能还因为舟舟心态好,他对生病没有概念,这反而是好事。有些人生了重病就东想西想,把自己‘吓’死了。”

在朋友面前是个话痨

艺术团所在的低山村,离最近的地铁终点站还有2公里。悠长的3号线串起以前的关内关外。这里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,容纳从外地来这里寻梦的年轻人。上周五,我到艺术团寻找舟舟,刚好赶上排练。

几个跳舞的姑娘在等候上台,露出美好身段,一个同样身材纤细的姑娘对着她们比划。我看了一会儿,才突然意识到,她们是聋哑人。音乐震耳欲聋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独特的排练:手语教练在台下起舞示意,台上的姑娘们每一个动作都踩上节拍,一切残缺都为艺术让位。

我打听舟舟的房间。“我带你去吧!”一个小伙子转身示意我跟他去。他的左腿空空荡荡。

这个艺术团共有51人。团长肖唐生5岁时患上骨髓炎,导致左腿截肢。他想弄清自己为什么得病,钻研久了,成为一名骨科医生。直到他的老家江西宜春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,一个帅气的小伙面临截肢,哭着央求肖唐生不要这么做,肖唐生才忽然觉得,光医治患者的躯体还不够。他创办了艺术团,想帮助更多的残障朋友。

舟舟在这里很自在。胡厚培说,儿子一度回老家武汉生活,但即使是和家人在一起,健全人的世界也让舟舟感觉到隔膜。在团里,舟舟很受欢迎。他经常跟他的残疾人朋友们外出串商场、逛公园,说话含混不清的他,在朋友面前很话痨。

“他还是个孩子,也很真,谁对他好,他有感觉,”胡厚培说。

前一天,胡厚培告诉我,舟舟一天要喝两顿咖啡。那是一个马来西亚的牌子。再去时,我买了两盒,作为他的生日礼物。舟舟有点不可思议地接过去,接着背过身,开始用手抹眼睛。

去年演出只有五场

我在舟舟生日那天,第一次看他现场表演。

一家企业给舟舟送了部点读机,通过阿拉伯数字的排列组合,能听到交响曲、诗朗诵或故事。舟舟很感兴趣,拨弄起来。

在肖唐生的办公室,身穿POLO衫的舟舟,就着一台点读机,开始用双手指挥起来。时而,他向下击拍,似乎示意小提琴手准备;时而手势向上,又似乎预示叮咚响的钢琴可以停止了。忽然,随着音乐流动,他改变击拍方向,仿佛在他面前,依然是整齐的交响乐团,声势犹如千军万马。

一曲终了,舟舟仍无法平静,但拿着手机拍摄的人们,都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。

此前,有媒体报道,当演出邀约日渐稀少,胡厚培不得不让舟舟听着CD碟片,登台面向空气指挥。

以前的低音提琴演奏员胡厚培,对乐团怀有无比深刻的情结。武汉一个企业家曾签下舟舟,每月开出近五万元的高薪,并为舟舟搭建乐团。但由于运营不善,乐团人数被砍掉近一半。

胡厚培接手过来,但乐团最终解散。曾经舟舟演出赚到的一些钱,都砸进去了。

有时,胡厚培和舟舟拌起嘴来。胡厚培呛儿子:“你算什么呀?”舟舟脖子一昂:“我是名人!”更多时候,舟舟干坐着,忽然叹气:“无聊!”

胡厚培说,只有在舞台上,在音乐里,舟舟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。

媒体不乏对他“过度压榨”舟舟的质疑,胡厚培同样如此回应。他估计,舟舟近些年的演出,一年不超过十场。他也曾努力,通过熟人让舟舟再上电视,但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”。

如今,他给儿子40岁的生日祝福是,“尽可能地再创辉煌”。

“去年,舟舟的演出只有五场。”肖唐生说。他不否认看中舟舟的名气,但舟舟过去的演出规格和频次再难企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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